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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七十一 洛銀:我想吃糖醋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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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雨綿綿, 如針似線,陸陽城的街道兩旁垂柳抽了新芽,謝嶼川撐著一把傘與洛銀並肩而行。

道路盡頭便是驛館, 此時驛館前已經站了許多修道士, 他們都以靈力護身, 立於雨中也未淋濕, 一群人探頭探腦地想進去看個究竟,又怕人多吵雜, 打擾了作法。

洛銀到時,正好有人從驛館裏走出,那人臉色凝重道地舉起一面銅鏡。

從死者身上殘留的妖氣,加上法陣, 可以短暫展現他們死前所見的畫面瞬間。

重明弟子將銅鏡對光,借著微弱的燭火投在了窗紙上,其中一名死者在喪命前清晰地看見了一只利爪, 緊接著鮮血湧出。

重點在那利爪之後, 夜雨之下,數百人同時被殺, 那是一道道鬼魅的妖族身影, 他們毫無畏懼地在殺人之後舔鮮血,食五臟。

這是宣戰。

洛銀站在人群外看見那一幕,袖間的手不禁捏緊成拳,謝嶼川似乎察覺出她呼吸一窒, 去握她的手想要給她安慰,兩手觸碰的剎那洛銀才驚覺,謝嶼川的手指居然比她的還涼。

洛銀側頭看向謝嶼川,此時謝嶼川的目光一直盯著那扇窗紙, 銅鏡裏的內容早已消失,可他就像是看著那裏失了神。

他們不曾深談過謝嶼川的身份。

自瑰海星島他失控之後,謝嶼川就知道他是妖的事實了,洛銀在星島陪著他控制妖力那幾日也沒有提及過他的身份,那期間謝嶼川總是患得患失地要她抱抱他,其實是他察覺自身為妖後的不安。

洛銀不提他是妖,是不想他們的關系因為他的身份而改變。

而今現實擺在眼前,謝嶼川是個從不傷人的好妖,可那些屠殺百姓的妖,亦是他的同類。

驛館內的人走出,圍在一起的修道士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路,出現在人前的正是重明仙派的海長老,海長老瞧見了洛銀,當即眼眸亮了。

“尊者!”海長老立刻迎來。

洛銀頷首算是打招呼了,她既然走到驛館這兒來,便是想出一份力,避不開與這些人碰面。

洛銀在烈州遷墳的事沒多久就傳遍了,正如當初寧玉所言,如今她的身份在九州已不是秘密,凡是見過她的人都知曉她是當年靈州雪山險些一步成仙的洛銀,只是一些從未碰面的弟子尚不認得她,但也都聽過她。

海長老將洛銀請入了驛館旁的雅室,謝嶼川跟過去時,海長老的視線頻頻在他身上掃過。

上一回碰面還是去年重明探洞後,謝嶼川跟著洛銀一起在酒樓中與他們對峙,彼時他只是個沈默少年,如今大半年過去,少年沈穩內斂了許多,眸光淩厲,身上也若有似無地飄出一股莫名的氣息。

像是妖氣,可又不確定。

洛銀知道,海長老的修為畢竟與門下弟子不同,他與謝嶼川在一起久了,說不定真能發現謝嶼川的身份,於是她回頭對謝嶼川道:“我突然想吃糖醋藕了。”

謝嶼川定定地看向她。

洛銀朝他笑了笑:“以你的腳程,去一趟霍城需多久?”

“午飯前歸。”謝嶼川說完,又不大放心地望向洛銀,洛銀的笑容依舊,輕聲道:“那我等你帶好吃的回來。”

他們二人言語間的親昵都被人瞧在眼裏,謝嶼川也察覺了這一點,周圍人看他們的眼神很古怪,紛紛猜測他們的關系,可洛銀不再似以往般避諱了。

他離開前,輕輕捏了一下洛銀的尾指,把傘留給了她,這便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禦劍離開。

等謝嶼川走後,海長老才問:“方才那位……是尊者的弟子吧?”

海長老記得,靈州仙派的掌門塗飛曄和長老唐風,便說過洛銀身邊跟著的少年,是她在外收的徒弟。

“不是。”洛銀垂眸,坐在了雅間中的太師椅上,海長老還想問些什麽,卻見她再擡眸時眼神肅穆,盯得他背後冒汗,那些好奇便都統統吞回了肚子裏。

“將近些日子幸州發生的事,事無巨細告知我。”洛銀道。

海長老應聲,便把事情經過說給洛銀聽。

赫山之後為無影沼澤,有的修道士會穿過重明仙派和赫山,去無影沼澤捉妖物來霍城賣,這是幾百年來常有的事,只是從入冬前,凡是去過無影沼澤的人不是死在沼澤裏,便是重傷歸來,不久咽氣。

那裏不屬於妖界也不屬於人界,歸來的人說在那裏遇見了妖,這只能怪他們不走運。

事情真正被重明仙派放在心上,還是在除夕前幾日,萬窟洞天裏突然傳來了諸多妖獸的異動,他們嘶吼掙紮,險些沖開了重明仙派在洞口下的封印。

加固洞口封印,海長老便帶人去赫山上的鐵林再下陣法,到了鐵林,詭異的一幕出現在他們面前了。

往日樹枝筆直只往天上長的鐵林,所有枝丫都往西去,一夕間變換了方位,就連赫山上的磁場也很不穩定。

從那之後,便有妖借由赫山上磁場變化的契機潛入幸州傷人,一開始只是一兩只妖,殺一兩個人,被重明仙派發現後就地絞殺,甚至都沒把他們關進萬窟洞天茍活。

但後來越過山峰的妖越來越多,就像往日阻攔群妖過山的鐵林磁場下的靈力陣,突然為他們打開了方便之門,重明仙派的掌門在赫山鎮守,海長老便帶著弟子來幸州多地除妖。

昨夜燕山村的死傷,是這兩個月來最重的。

洛銀聽了經過,便將自己知道的說出:“妖族中當年有一文相名叫明瑕,為玉之化身,其野心勃勃,借人界與妖界結契後,修道界損傷慘重的機會,在妖界養兵蓄銳,此番妖族異動,便是他起了賊心,妄圖攻入人界,占領人界。”

海長老聞言,心下大駭,險些沒站住。

他一直知道這幾百年來人、妖勢不兩立,可兩界之首從未真的正面交鋒過,那些邊境的小打小鬧,在前兩百年還算強烈,最近這幾十年風平浪靜,也許在很多百姓的心裏,那些過往仇恨也隨之淡薄了許多。

“此番低等小妖頻犯幸州,許是對重明仙派的試探,若你們連這一點壓力都扛不住,便真是給他們可趁之機了。”洛銀沈著臉。

妖族壽命很長,若無意外,他們可活千年,要是碰上妖力足的,活上萬年也不在話下,正因如此,妖族的子嗣才很多。

洛銀一直都記得,她去天光之境中,看見天光那側的妖界,翻湧的海水下無數擁擠在一起的魚妖,光是他們的子孫便占領了半邊海洋。

而今海中無食物,那些魚妖多半靠餓死,將自己的身體供給族人,好延續下去。

所以妖族,最不缺的便是不怕死的低等小妖,他們願意為自己族人的未來拼命,爭一塊可以生存的凈土。

只是這凈土是由凡人屍軀鋪成的。

洛銀道:“這段時間我會留在幸州,助你們布下捕妖陣捉妖,還有赫山上的鐵林磁場,我也會親往查探。”

“如此甚好!”得到洛銀的答應,海長老頓時松了口氣,亦感到慶幸。

洛銀聽完想聽的,說完要說的便不打算留在這兒,準備回去客棧,等謝嶼川將霍城酒樓的糖醋藕帶回。

她離開驛站時海長老出來相送,正好幾個修道士交談的聲音傳入了他們耳中。

其中一人道:“我見他倆手都牽著呢,光天化日,若非那等關系怎能這般親密?即便是那等關系,在外也得避嫌不是?”

另一人壓低聲音:“我聽說有些道行修為高的前輩在這種事上很放得開,你可見方才離去的男子長什麽模樣?單是那樣一副好的身材相貌,留在身邊寵玩著也是個樂趣。”

洛銀足下一頓,海長老一見那兩個閑言碎語的正是重明仙派的,幹咳一聲提醒他們。

那二人臉色一僵,尚未反應過來便一人挨了一巴掌。

洛銀連衣袖都沒動,只是撐起傘,擡步離開。

在他走後,海長老才對那兩名弟子道:“你們也是活該!尊者之事怎可胡亂議論?”

“弟子知錯。”

出了陸陽城,謝嶼川沒立刻趕去霍城,時辰尚早,他能空出一刻鐘的時間來找無言和無蠍兩兄弟問話。

昨夜之事鬧得很大,無言與無蠍就在城外竹林裏等著。

無蠍看了一眼天色,細雨連綿不斷,暗藍色的天空下薄薄一層雨雲,斑駁的竹葉落了滿地,他問:“你確定殿下會來?”

“今日必到。”無言篤定。

“昨夜你命我引佘犬他們一群人去燕山村,此事若是被將軍知曉,必要責罰你。”無蠍道。

無言倒是沒所謂地笑了笑:“佘犬他們都已經到了幸州,不是燕山村的人,也會殺其他地方的,他們那群沒腦子只知道給明瑕赴死的蠢貨,不如在臨死前為我所用。”

“我不明白,燕山村的人死了又如何?”無蠍問完,得了無言一記白眼。

“要麽怎麽說你也是蠢貨。”無言搖頭:“燕山村離陸陽城近,日出前消息必能傳入,我不信洛姑娘不管此事,也不信她插手後,咱們的小殿下不心急。”

至於那些百姓的命,無言是真的不太在乎的,反正這麽多年來,那些修道士也沒少殺他們妖。

這世間的公正,便是你能殺我,我亦能殺你。

佘犬殺人,他殺佘犬,人非死於他手,反倒是讓他解決了明瑕派入人界的禍患,只要無蠍把嘴閉牢了,他不會受到任何責罰,說不定宋淵還要給他嘉獎。

風動竹林聲起,無言和無蠍同時擡頭望去,竹林外的春雨內,謝嶼川一襲黑衣站在那兒,神色冷淡地看向他們二人。

“說,怎麽回事?”謝嶼川問。

兩道身影同時跪下。

無蠍一早就被吩咐了不許開口說話,他沈默地瞥了無言一眼,任由無言開口。

“殿下。”無言道:“將軍於妖界勢力逐被掌控,明瑕得民心,這些妖都是他派入人界的棋子,眼下將軍或可再拖延一陣,但絕不是長久之計。”

“你們一直在城外,燕山村之事難道不知?”謝嶼川淩厲的視線看得二人發抖,周圍的竹枝紛紛布上了寒霜,頃刻間被冰凍成一片白林。

“我說過,不許將瑣事捅到我與她的面前。”謝嶼川的聲音很冷。

無言和無蠍心中詫異,也激動興奮,他們感受到了狼王的妖氣,比起之前來說要濃烈許多,隱而未發的妖力蓬勃著,叫囂著,但這只是他真正實力的一角。

無言道:“昨夜有小妖從城內逃出,直往燕山村而去,屬下記著殿下的話,將其殺了,可那位來得太快,竟察覺了屬下的蹤跡,屬下不敢在她面前露面,只能暫時離開。”

“燕山村之事,便是在屬下逃開後發生的,屬下歸來見佘犬他們已經將百姓悉數殺光,佘犬是明瑕的手下,屬下也已經將其就地正法。”無言將懷中佘犬的內丹掏出,暗藍色的光澤在冰雪中幽幽閃爍。

謝嶼川只看去一眼,一片冰花落在其上,內丹驟然粉碎,化成了漆黑的細沙順著無言的手指縫隙流下。

無言與無蠍同時一顫,心下俱駭。

“讓宋淵來見我。”

謝嶼川離開前,只留下了這句話。

冰雪消融,寒霜退去,春雨再度襲來,帶著莫名冷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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